1

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，这是跟我爸学的，小时候我总生病，看了许多医生也不知道原因，外婆对我妈说要不要请大仙看看，我妈同意了，妈妈提着鸡蛋，找到那大仙说了我的情况，那大仙只沉吟了片刻，就说道：寻摸着是被脏东西缠上了，要做个法事。

做法事？能治好病吗？

那大仙没点头，也没摇头，只从母亲手里拿过了我的生辰八字，最后说了一句得看你娃的造化了。

母亲，回到家，被外婆骂了一顿，说你怎么提了一篮鸡蛋就过去了呢，至少要给一百块钱啊。

那会儿是93年，工厂月均收入也才二十几块钱，可是外婆却硬是凑了一百块给母亲，自己亲自送了过去，这才得到了一个可靠的保证，说今天晚上在家做法，让我们也配合一下。

做什么法？在我家里摆香案，捉妖？

母亲没有细说，她只道，还没有开始的时候，父亲就下夜班回来了，看到家里乌烟瘴气，烧的东西，生气极了，把外婆骂了一顿，把母亲也骂了一顿，可是从那天起，我的病却一下子好了起来。

外婆说是大仙显灵，母亲也说是大仙仁慈，只有父亲不言不语，默默的点着一根烟看着墙角。

2

受了父亲的影响，我从小也是不敬鬼神，小时候别人都不敢半夜走坟堆，可是我敢，小时候别人都不敢看鬼片，可是我敢。

那僵尸多可笑，那和尚就是一色狼，什么欢喜佛，什么上师，都是用来骗色敛财的手段。

可是那一次却改变了我的看法。

我 家门口是一条河，清澈见底，小鱼小虾甚多，我从小就是在河里玩大的，水性极好，父母亲也不担心我的安危。只是那天不知道是中了暑，还是着了魔，我一个人在河边钓龙虾的时候，却一不小心栽了下去，那时节正是夏讯，水极深，而我的身边这时候一个人也没有，从我掉进河里，我就像是失去了知觉，以前学的那些游泳技巧，以前学的那些保命本事，却像是一下子从我身子里空洞了出来。

正当这时候，我却从水底往上看到了一个人，一个陌生人，他向我伸来一只手，他对着我笑。

我费力的将手伸了过去，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。

我体内的力气也一下子苏醒了过来，我脚下用力，正好将自己的脑袋伸出了湖面。

一探出头，我就看到了父亲正站着河边张望，他连忙跳进了水里，将我拉到了河边。

后来我问父亲，怎么知道来河边找我的，父亲说，那会儿他正在午睡，突然有一束光刺进了他的梦里，他惊醒了过来，耳边就仿佛听见了我的求救声，他这才匆匆跑了过来。

那一束光，我也见过，只是，我不会告诉父亲。

3

有一年，大年三十，我们这的风俗是十二点的时候要去门口放烟花迎接新年，就在河边的岸上，我们一家，大伯、二伯一家，在同样一个地方放了十几年的焰火，可是那晚，却是着了魔，还没到十二点，我就匆匆摆好了烟花炮仗，一个人静静的等着十二点的到来，父亲见我这么积极，也下了楼，陪在我身边仰望着天空之中即将到来的焰火。

当电视里准点报着，十二点了，我就兴冲冲的点燃了烟火，父亲站在我左边，和我一起抬头欣赏着天边美丽的夜空。

就在这时，那烟火却突然炸了膛，父亲赶紧从家里拿出了扫把想要把那炸膛的烟火给扫进垃圾堆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，从远方的黑暗里却极速传来一个声响，父亲后来告诉我说，那声音很吓人，是朝着我来的，于是父亲丢下了扫把急忙将我拉到了他的身后。

后来，我知道了那声音是什么，一个酒驾的未成年，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没有开车灯，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，不知道怎么就冲到了路灯下的我和父亲身上，不知道为什么就跨过了公路的边界，撞向了我们。

后来，那个十六岁的年轻人总是告诉警察，他说看到一个人在向他招手，于是他就冲了过去。

4

父亲为了救我，受了重伤，一度被医生宣告了死亡，却每每又坚挺的活了过来。

那年正是我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，我一边在教室里承受着巨大的学业压力，一边还要经常往医院跑，去交通局，去法院接受询问。

我见过那十六岁的年轻人，和我一般大，从小学毕业就没有上学了，成天在街面上厮混，染着一头黄发，年轻的眼神里多的是桀骜与不屑。

他看到我，没有说一句话，我看到他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。

那时候还没有酒驾的说法，而且他还未成年，只在看守所关了十多天就被捞了出去。

没有一句对不起，没有看过我父亲一面。

那段时间，每一天晚上都重复着同样一个噩梦，我被人按在那小河里，有人在旁边笑。

我就像一条溺水的铁皮，我就像一块背着棉花的骆驼，很沉，很重，怎么也醒不过来。

后来还是外婆来学校看我，送了一块观音庙求的观音玉佩让我带上，我这才稍微安了点心，父亲也在昏迷四十天之后醒了过来。

等我高考完，也考的不错，外婆第一件事情就是拉着我一起去观音庙还愿，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外婆也做过了和我同样一个梦，梦见我被人按在水里，有人在笑，有人在鼓掌。

于是外婆，第二天天未亮就去了观音庙，而那观音庙里住着的人正是十年以前，为我做法的那位大仙。

5

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大仙，瘦小，干瘪，眼神里却透露着一丝无以名状的神秘。

那大仙看了我一眼，随后，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张纸来，递给我道：“这是你的生辰八字，当年你母亲拿给我的，现在还给你”。

外婆不解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，黄大师，不是说好替冲儿保管好生辰的吗？”

那大仙摆摆手，示意我们出去。

外婆见状，也不好说什么，只能出了门找到观音庙的主持求情，那主持听了外婆的话，却也是一言不发，急忙催促我们出了寺庙。

而那张写有我生辰八字的纸条，上面的字，这时候却是突然消散了，变成了白纸一张。

外婆急了，赶紧要我跪在观音娘娘的雕塑前磕头，我一向是不信这些的，头也不回的就跑了路。

我回去了，外婆却没有回来，后来听妈妈说，那一个月外婆天天住在寺庙里吃斋念佛，为 了我。

我不放在心上，外婆却记在了心里，特别是我考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回家过年，外婆一再叮嘱我和父亲大年三十晚上不要出门，早点睡觉。

我不信命的，但是还是在十一点钟的时候上了床，但是还是关上了灯，在寂静的黑夜里等待着些什么。

迷迷糊糊间，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声响，我吓的赶紧起了床，却没有打开门往窗户外面张望。

我听到了隔壁父亲也起床的声音，母亲叫他不要起来了，不关他的事情。

父亲又躺下了，而我却打开了手机一看现在的时间正好是十二点，我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，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，偷偷打开了窗，偷偷伸出了脑袋，看着外面灯火辉煌，看着外面寂静一片，

而那个我和父亲出事的路灯下，正不停的闪烁着一辆面包车，它似乎撞上了栏杆。

我赶紧叫醒了父亲，打了无数次报警电话，却没有人回应，父亲想下楼看看情况，却被母亲一把拉住。

直到半个小时后，有警察赶了过来，父亲和我才下了楼，车里有一个人吸了毒。现在神志不清。

警察大过年的不愿意麻烦，懒得管这瘾君子，就要走。

可是这会儿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却传来一个声音，问道：有没有在街上看到XX，他女儿满身是血的爬了回去，现在被送往了医院，可是他这个做爸爸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。

XX我爸爸也认识，今天白天还一起打过牌，可是应该是早就和她丫头一起回家了的。

众人正在路灯下嘀咕的时候，突然刚才那已经走远的人，却传来了一声尖叫，说是在巷子里发现了一个流浪汉。

但是很快，我父亲却认了出来，那人哪里是什么流浪汉，正是XX。

我们很快就勾勒出了一个画面，那吸毒的人开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这一对父女，

而父亲死了，那女儿却一个人爬行了一公里，然后爬上了六楼，敲开了自己家的房门。

多么深的夜啊，多么可怕的爬行，多么难熬的死亡。

同样的地方，同样的父亲，不一样的故事。

后来，我家大年三十再也没有放过鞭炮，后来大年三十，我也再没有出过门。

而那个总是出事的路灯下，在请了道士做法后，也再也没有出过事，直到我刚会说话的侄子指着那路灯下告诉我说：“叔叔，那路灯下怎么飘着一个人”。

这会儿我才知道，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开过。